土中碧

闲忙并进,一通瞎诌。
有会意者,来也!来也!

蝉噪

   寺庙里很闷。

   亭阁在泛白的日光里翘头,黏汗顺着透蓝的花朵下滴,隐隐有念经声。她侧头向外望去,映着发霉窗框外微暗的天,有肌肉机械性运动,半晌才发觉声音在自己嘴里。念的是什么,她不是佛学院出身,只吃过几天斋,没人管也没人扰,大约是母亲传下来的记忆 。她都不记得来了有多久了,仿佛从某个特定的时间点。

  她向来很敬佩母亲,五步一拜地上山,虔诚地磨破了一双护膝,风烛残年也要朝心里的圣。她不懂那样的苦为什么,求神拜佛与她绝缘,大概骨子里仍是唯物主义者,还浅嘲着母亲纹路里的憨痴。天阴不雨,闷热地喂着蚊子,她生出不想待着的欲望,她不想游山玩水,也不想听着喃喃的经文声,她什么都不想。为了填补空虚,她翻开《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在萨特近乎激昂的语句里感到他的辩驳,这都算个标签了,都宣扬自己懂得玄谈,哪怕只是看过加缪抽烟的照片,四舍五入就懂荒诞了。似乎每个人都要挖出坟里面的那些人,个个声名冷得发抖,以显示自己踱步睥睨的格调,互相在一堆名字里谈笑风生。她又合上书,冷冷地起身掺茶,又盯着发闷的窗外,有虫留下痒感,一如黏人的天气。

   听说寺庙里有过演奏会,拨的是《云水禅心》,她也会,便为那机械重复的运动而摇头,原因无他,也只在想琴怎么搬上来的,人工未免太费劲了。但那场演奏会吸引了不少领导,直捐了好几座罗汉,在古树前的碑上刻名。香火气直浓,萦绕在灿金的佛像旁,她却未为这威严低头或驻足,因她想到“有人弄乱了这些玫瑰”,反正不会是她。这山高路远的地方,没什么人管你的言论,更不会察到她的思想,让她无比地安心。她暴露在大数据时代的镭射眼下,无处遁形,快乐而自暴自弃地享受着信息公开的便利,反正每处痕迹都能侧写出你是什么样的人,如同一群人裸身狂舞。

  但在这庄重之地,不应想这些,她笑了,蝉噪声愈来愈大,刺着蚊虫留下的痕迹,天渐渐冷下来。几个中年男性谈天说地,小孩子追追打打。很久没这样了,几年前寺庙里闹了些事情,至今还在旁边立块碑呢,佛门出这种事,求愿的怎么安心,素斋也没人吃了直怨那个轻生的人,新来的小尼姑却很喜欢听,议论枝叶繁茂,等新鲜劲儿过了,又怨起香火钱都没。那些长廊中坐着等添茶的人,好似都没看见她的走近,有个尼姑提着热水瓶向她走来。热水瓶越来越近,直至面前的人穿过她,她愣住了。

  一瞬惊诧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母亲去世后,她来到母亲常去的寺庙静心,然后在某个夜里,从长廊一跃而下。

  从此,她被留在这最不信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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