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中碧

闲忙并进,一通瞎诌。
有会意者,来也!来也!

遗言朗读会

   (请默念核心价值观后再读)
    公元二零一九年八月六日。

    一群黑衣人围聚在草坪上,它们面容俏似,神色哀戚,高矮不一。雨湿哒哒地浇头淋下,灌得草叶升腾起一股灰尘味儿,冷草缠着黑衣人们整齐的裤管。它们拎长了脖子,齐刷刷地望着话筒前的卷发中年男性。中年男腹部内凹,面部沟壑纵横,手指用力捻着被雨打湿的稿纸,他清了清嗓:“按照逝者的嘱托,我将诵读他的遗言。”黑衣人们一片肃穆,望之如一茬茬引颈受戮的韭菜。

     黑色的领结箍着他的脖子,那块囤脂的固体极其不适地扭动了一下。

     “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十分感谢您们拨冗参与我的葬礼。”他忍不住伸手扯了一下领结。

     “我也断定您们非常清楚我的死因。”底下黑衣人们剧烈地颤抖着,却不能挪动脚步。中年男大手一挥,底下又一片静默。

    “我很高兴在座的各位都参加了我的婚礼,尤其是我新娘的亲戚们,不远万里从国外飞回,我要补上诚挚的谢意。我们敬爱的穆萨姨妈,凭借多年的经验,终于让我的新娘在一个月流食的帮助下塞进了那条裙子。我们的塞尔叔叔享受着温柔妻子的照顾,对我未来的菜谱颇为担忧,于是极为慷慨地馈赠了雪莉婶婶的悉心指导,让我的新娘享受了一日三餐的训练。还有尊敬的西莫一家,他们可爱的莫里斯在婚礼上大展身手,至今令我印象深刻,毕竟九岁的小孩子不是每个都能以摔香槟为乐的。西莫先生在镇上颇有名望,镇长都是他的女婿,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在宴席上大力夸赞我在他资助的学校里是尖子生,当初不满岁数才托他的关系进校学习,令我倍感荣光,他的孙子莫里斯也在镇上有名的公办小学就读。当然不能忘了穆尔大叔,他在酒桌上的高声畅谈向宾客们传达关于新婚夫妇如何待人的真知灼见,特别是他对于新娘替我挡酒的见解......”黑衣人们僵直地站着。

   “让我吃惊的是,西莫先生的女婿一家也来了,还带了小孩,这些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旅游回来就风尘仆仆地赶来吃饭,据说国家要裁员,坐办公室喝茶打牌的机会是没有了,我出于尊敬,都不好收这些马上要失去娱乐之人的礼钱......马萨卡叔叔是我父亲的远亲,据说在当地酒馆里声明昭著,好几个陪酒小姐都与他相熟,他的深夜里闪亮的黄牙常是亲戚朋友们的谈资。哦,他还主动替我去世的岳父承担了扶着我新娘走过红毯的重任......”黑衣人们又颤抖起来,雨水已经湿透了它们整齐的西装,有什么刺鼻的气味从它们的裤管里淌出。

   “于是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我的新娘忍着束身衣的疼痛念完了誓词,我也在各式叔叔的鼓励下灌了很多瓶酒......然后我不小心踩到了穆萨姨妈,众所周知,我的体型不足以与穆萨姨妈抗衡——在我真诚的歉意下,指向我鼻尖的手指终于垂了下来。正在这时,我听见我新娘的尖叫,原来是莫里斯扯开了她的腰带,我赶忙帮她束好,十分不小心地瞟到了马萨卡叔叔冲旁边挤眉弄眼的神情,他的大黄牙已经有些发黑。我不由得走向西莫一家,表示莫里斯行为带给我的困扰。西莫太太立刻横眉竖眼,开始批驳社会风气江河日下,连小孩子都不宽恕了。西莫老先生也十分不满,扬言我当年的成绩拖累了学校招生。幸亏我的新娘走过来圆场,我才得以脱身。”冷风把黑衣人们吹成了一串一串的肉干,直直地插在草坪上,有轻微而艰难的格格声传出。

   “我的新娘,她一直是个开朗幽默的女孩,我很抱歉你们不喜欢她。”中年男声音放低,有些嘶哑。“她本该享受一个舒心的婚礼,可惜......她死了。”黑衣人们仍然立成一块块碑,极细微的抽泣声蔓延开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着是否应该原谅你们。如果不是西莫太太推搡了她,或者地上没有香槟,她就不会踩滑,也不会撞在桌角进而磕在餐刀上;如果不是塞尔叔叔拒绝用公车搭送她去医院,或者马萨卡大叔不用力捋她的脖颈,断裂的骨头就能暂时维持在原位。这简直像一个戏剧。”中年男顿了顿,又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份皱皱的纸卷和一支笔,他开始唱歌似的念着名单,用笔在一个个名字后做标记。

   “十分抱歉,雪莉婶婶。”中年男喃喃道。

   他走下发言台,用手揭下一排排黑衣人的脸皮,露出一张张涕泗横流的惊恐面容,有的已经瘫倒在地,不住抽搐着,剩下的五官挤在一团。看来药效很管用啊 ,他没边际地想着,勤勤奋奋地耐心将一圈一圈的电线穿过黑色的衣物。

  “十分感谢您们的光临。”开关迸出火星。

   夜色已深。他走到卫生间里,用凉水抹了一把脸,盯着镜子里阴郁的眼睛。他打开台灯,坐到桌前,开始撰写另一份遗书。

  毕竟,明天警察们发现的尸体,也有自己的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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